《折羽》
03
初夏的阳光还很温和，透过林间密密层层的叶子，在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，觅着传入耳中的淙淙流水声可捕捉到河边的两抹白色。
蓝湛看着已经脱掉外衣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，还正在往上卷裤腿的魏婴，不禁问道：“这样不会感冒吗？”
魏婴直起身来，开始卷袖子：“不会。下河摸鱼这种事干多了，要不是冬天河里没水，说不好我也会跳进去扑腾几下。”蓝湛把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黑色外衣捡了起来，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的石头上，自己也动手开始解衣服。魏婴见此问道：“你解衣服作甚？”
“下河摸鱼。”
他极力克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，故作镇定地问道：“你会摸鱼吗？”他想着像蓝湛这种富家小公子，平时肯定是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，哪有什么机会或者心思干这种事。蓝湛二话不说，默默地叠好外衣，同刚才那件放在一起，卷好裤腿和袖子，径直往河里走。
魏婴想，莫不是被我小瞧赌气了？
魏婴见蓝湛在河里深一脚浅一脚，又不想打击他积极性，便提醒他道：“别走太远了。”说罢背上竹篓自己也入了水。
他刚探进河里没多久，就听见前面传来哗啦哗啦水面被拍打的声音，抬头一看，蓝湛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条不安分的鱼。
魏婴不禁感叹：“小公子原来还有这手啊！”蓝湛也任由他怎么叫自己，双腿缓缓在水里划动，走到魏婴那边，把鱼放进他背后的竹篓里。
“你不仅爱吃鱼还会捉鱼，你原来是不是也经常这样，怪不得长得这么白嫩。”蓝湛似乎不想理他，转过身双手又伸进了水里。
约莫半个时辰，两人上了岸。一人端正地坐在石头上，另外一个则要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哀嚎。
“年轻就是好啊，”魏婴伸了个懒腰，看了一眼竹篓：“没想到你还捉的比我多，我这老脸真是……”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脸皮还是挺厚的。蓝湛轻轻拍了拍被打湿的裤脚，说道：“你也不老。”
“哎哟腰好疼，来给哥哥我揉揉腰。”魏婴翻了个身，趴在地上，说话时还朝蓝湛眨了一下左眼。
蓝湛无情地拒绝他：“自己揉。”
“平时见你对别人那么懂规矩，怎么到我这儿就变了个人一样。”魏婴不满地说道：“不给揉我自己揉。”蓝湛看着他以这种姿势憋屈地给自己揉腰，盯了一阵，突然开口哼起了曲子。
魏婴没料到他会主动给自己唱歌，一个机灵翻过身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着这难得一闻的歌声。曲罢，魏婴便迫不及待地夸他：“好听好听！真喜欢你的声音！”蓝湛浅淡的眸子底层泛起异样的波光，道了声谢谢。
安静地，两人一坐一躺，伴着细细的流水声，像从密封多年的酒窖里舀上一瓢醇酒，刚才的歌声恍若南柯一梦。
蓦地，蓝湛开口道：“若是，我声音不是这样了，你还会喜欢吗。”魏婴睁开了眼睛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蓝湛轻轻摇头：“没什么，一时胡说罢了。”
魏婴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。就在蓝湛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时，幽幽地从那头传来一声，字字落于心水泛起涟漪。
“当然喜欢。”
光影频频，斑驳入夏。旁有仙人，一笑如春。
04
很快便入了秋。
蓝魏两人并肩行在人流马车之中，来往的马匹踏在城街上发出的嘎达嘎达声引起了蓝湛的注意。他紧紧盯着马匹，竟看得出了神，步伐渐渐慢了下来。魏婴远眺，看到了要找的估衣铺，正欲跟身边的人说话，却发现人不见了。他张望四周，看到了蓝湛正站在一匹马旁。
“在看什么？”听到了魏婴的声音，蓝湛这才回过神来，指了指马。
“想骑马吗？”
“骑什么？”
“马啊。”魏婴一头雾水，好像蓝湛从没见过马一样。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：“那个……等咱有钱了可以考虑买马，现在腰包有点瘪……”他自顾自地解释着，而蓝湛一点都没听进去。
两人到了估衣铺口，老板娘见一个腰间悬剑好似侠客、一个如霜胜雪有如神仙，连忙起身迎客。魏婴卸下背上的包袱放到柜台上，冲老板娘笑道：“掌柜的，有无厚点的黑布衣料？”
老板娘见来者为习武之人却颇为有礼，也笑咯咯地回道：“有的有的，您看这件何如？此乃一位大户人家出手，气质挺适合您的。”魏婴瞧了两眼，问道：“怎么卖？”
“这个数。”老板娘比了个手势。
魏婴爽朗笑了几声：“掌柜的，您太看得起我了。还是换一件吧。”老板娘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像是穷困潦倒之徒，又瞄了瞄他身边这位一直闭口不言的衣着挺精致的小公子，又跟他讲道：“别呀公子，我们秋冬的布料就数这件最好了，好看还保暖，质量也是很不错的，值得起这个价钱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我不是说价钱虚，只是在下手头不太宽裕。”
“您看您都舍得给旁边这位小公子穿这么好的衣服，这很快也就入冬了，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呀。价钱咱也好商量。”
蓝湛抬头看了一眼魏婴，他依旧是那幅笑脸：“那不是我买的，他无论哪个季节都这么穿，只是添添减减罢了。”老板娘还想继续说，却被蓝湛抢先一步：“走吧。”魏婴转过头来：“去哪儿。”
“布庄。”魏婴一脸“去布庄作甚”的表情，蓝湛解释道：“买布，做衣。”
“什么？你要我自己缝衣服？家里没针线啊。不对，就算有针线我也不会啊。要让罗姑娘帮我做吗？虽然之前很多次都是麻烦她给我补衣服，有几次还给我做了衣服亲自送过来……可咱提出让人家姑娘做衣服就不合适了吧，况且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人家姑娘的……”魏婴摸着下巴竟认真思考起来。蓝湛听了，沉着脸问道：“她为何送你衣服。”
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英雄往事，魏婴禁不住开心，一开心就胡诌：“没啥，见我生得俊。”
“以后别收了。”
“为何？不收我就没新衣服穿了啊。我又不像你，整天穿这一套还不会脏，你是神仙吗？我可是要换衣……”
“我给你做。”
魏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以后我给你做。”
“你会做？”
蓝湛点头。魏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孩子，不禁唏嘘：“我这些年是怎么活的……”